第七章 兜风心情
放学的时候又开始大雨滂沱，杨筱光的妈妈带好全副雨具来接她放学，邀请暖暖一起走。
亦寒手里抓着一张信封，显然刚才扫暖暖唇鼻的就是这个东西。
练操的时候注意看，男生排在最后一排。面向前的时候，男生在背后，向后转的时候，又只能对着男生的后脑勺。难怪同班至今也还不认识。
“什么？”亦寒大声问她。
回头。
方竹也笑，锤了暖暖一下，道别。
跳上后坐架，坐稳，亦寒踩上脚踏车。
二中地处地势偏低的地区，学校前的一条马路全部沦做了小溪流。每天来学校军训的学生都要穿着拖鞋，拎着跑鞋，深一脚浅一脚踏水而来，每日到达学校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去厕所洗脚。
暖暖那日拿着跑鞋跑去厕所冲脚，没跑几步，脚下一滑，险险摔倒。
忽然道：“真没劲！”
暖暖拿过来看，是分数单，亦寒还没有拆封。撕开，缓缓吐口气，展开一看，眉开眼笑。
军训也非全然的严格的训练，在结束五天的步伐训练后，第六天的天气间或放晴，教官和班主任组织全班同学在操场上围坐着互相介绍，表演节目，尽情展示自己。
“一身的老鼠。”暖暖说，终于想起来，杨筱光这件裙子和作文比赛的时候那个被亦寒的自行车钢丝勾住裙子的女生身上的是同一个款式的不同颜色。
阳光皱了皱眉，站起来说：“我叫阳光。”说完又坐了下去，一脸的冷漠。
女孩可能在抱怨着什么，就见亦寒一下子直起身子，沉下脸色，一副“你想拿我怎样”的神态。
“我每次放磁带他都嫌吵，你要他掐死我吗？”暖暖做惊恐状。
他正步走的时候，眼神认真，特别挺拔俊秀。
暖暖端出最近学会的糖醋黄鱼，往桌上摆好，顺脚踹了一下亦寒的小腿：“我的庆功宴，某人少插嘴。”
陆续有同学自告奋勇地唱歌和跳舞，暖暖热烈鼓掌，感受到进入高中后的成长的喜悦。
“谢谢！”暖暖说。
“今天你们班那个男生，唱粤语歌的，唱的不错啊！我们班在那边都听到了，好多人赞叹呢！”
“明年看你的！”暖暖挠乱亦寒的头发，跳下床，赤脚跑去客厅拨电话给林沐风报喜。
然而，暖暖还是很无奈，很不情愿，获得这样的一个参赛资格，并不能让她开心起来。她有一种被班主任看轻的委屈。
亦寒已经是翩翩少年了。她正想着，亦寒恰好抬头，目光正对上她的，咧嘴一笑，打出个“V”字手势。
刚才交卷子的女孩正走到亦寒身边，裙子竟然被亦寒的自行车前轮胎的某处脱落的钢丝给勾住了。
“老爸，如果我明年考上了北中，有啥奖励？”亦寒是怎么也不会错过这样的邀礼物的机会的。
“阳光！”
好像小时候在玩跳房子一般。
暖暖一看，粉色的米老鼠棉布连衣裙，觉得眼熟。
作文大赛的比赛地点按照赛区分配在各个学区内的指定学校。北中是市内仅有的拥有百年历史的几所中学之一，赫赫有名，号称大学预备班。
裤腿全部湿光，长长的校裤粘在裤腿上，情形比暖暖此刻更糟糕。
直至暑假军训报道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直升的学生并组成一班，和考进来的学生并不分在一起。腻在一起四年的铁三角还是分开了，所幸暖暖还是与杨筱光编在一班。
暖暖忍不住笑，继续专心写文。
“这样的男生在这样的场合唱这样的歌，太梦幻了。”杨筱光发白日梦，“你怎么不训练你家小帅弟汪亦寒唱张国荣的歌？”
暖暖注意到了阳光脸上开始微微尴尬起来，说：“不一定。”
暖暖看到那个高瘦的男生排众而出，在教官的指挥下，提出标准的正步。
“么！”
暖暖用围裙擦了一下油腻腻的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塑料袋正要打开。亦寒一把拿过来，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真想不到他会唱《倩女幽魂》！”杨筱光惊讶地说。
初三中考前的一个月，市里举办了一次中学生作文大赛，学校每个年级段分配到三个名额。暖暖的班主任在本班筛选了很长时间，最终并没有选择众望所归的班里写作文最优秀的语文课代表参赛，而是把暖暖叫进了办公室。
然后高中的军训开始了，迎头就遇上黄梅天的惨况。
暖暖和杨筱光看过去，小王老师指的正是阳光。
“你来练习一下正步走给其他同学看！”
林沐风晚上特特提早下班回家。
暖暖斜斜伸出腿，避开飞散的水花，嘴里轻轻哼歌。
廊檐下积水成灾，学校的校工在积水中放置了错落有致的方砖，方便学生通行。方砖没在水中，只露出红红的一面，踏上去走，好像在水面上步行一样。
“林暖暖，这次我们班参加作文大赛的名额只有一个。”说了第一句，加重了一下语气，“希望你好好努力，为学校争光。”
唱毕，掌声一片。阳光也不留恋场上，快速走回自己的原位。
“我们家汪亦寒同学坚决要来接我。”暖暖说。
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
是松下牌的WALKMAN。暖暖惊喜交加。
“就把你的永久换成捷安特。”林沐风承诺。
暖暖被编在靠窗的位置，一侧头，可以看见窗口的百年银杏树，和这个学校一样的引人瞩目。
“笨蛋，你快把另一只裤腿卷起来。”暖暖提醒道，“爸爸说会得关节炎的。”
暖暖跑到水斗边用肥皂搓手，一边解释：“哪有？我向左邻右舍普及流行音乐。”
“和汪亦寒弟弟不相伯仲，但是比张国荣可差了不少。”杨筱光说。
“诶，这个男生蛮酷的。”杨筱光凑近暖暖身边耳语。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一伸手抓住那个人，睁眼，在眼前是被放大的亦寒的脸。
“不客气。”男生微颔首，放下手，自顾自往前走。
亦寒望着暖暖的头顶心好一阵发呆。
女孩好像气极，用力扯了一下裙子，扯脱了一块布边，气呼呼地跑了。
“光荣留校？”亦寒凑过来问，看暖暖欣喜地直点头。
因为阴雨缠绵，班级士气懒散，教官十分不满意，找练操标准的楷模来示范动作。
这是暖暖进入高中以后，第一次过轻松的高中生活。所有同学似乎都这样想，从严格的军训中暂时逃脱，得以休息，脸上都带出少年人得到偷懒机会的欢欣。
“哦，”方竹撑开伞，“那我先走了。”
杨筱光爱好做完题目放音乐，号称间歇性放松。她有许多张国荣的磁带以及CD，老是显摆出来让暖暖惊叹一番。
“老爷车的链条又脱了，蹲在水塘里修了大半天。”
有点走神，托腮思索，侧头，扫到亦寒坐的地方。
分数单在上海的黄梅天到来之前送到暖暖家里的时候，暖暖正在床上闷头大睡补眠。忽然感觉有人拿柔软的东西扫自己的唇鼻，痒痒的，忍受不了。
作文比赛的一个月后，名次评定下来了。暖暖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北中的一个叫路晓的女孩。
一拐弯，暖暖见他进了自己的班级。
方竹手里拿着一件杨筱光随手挂在衣架上的棉布连衣裙，问：“这件裙子不错，哪里买的？”
暖暖对杨筱光和方竹说完这事，发表对此事的总结。
暖暖叹口气：“男生果然只是男生。”
看背影，长发披肩的女孩子。一般的学校不准初中的女生披长发，但这个女生披着，有些肆意的张扬，飘逸的长发更衬出细细的纤腰。一身绿色米老鼠棉布连衣裙，让暖暖有来由地立刻就联想到了杨筱光。
才说完，就见阳光再度站了起来，走到中心，不太情愿地说：“那么我就唱一首歌吧！”
“给你。”说着把信封递过来，脸上的红潮还没有退却。
小王老师领头鼓掌起来。
几乎同时的，暖暖和亦寒都脸红了，暖暖放开亦寒，把他一把推到床的另一边，坐起身子说：“你干吗？”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暖暖重重地点点头：“我不能让别人看扁了。”
“试试看吧！对着你爱的方块字发泄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说不定就因福得福了。”方竹态度很乐观，最近因为职务和成绩的双重肯定，取得直升的资格，没有了升学的压力，积极地帮着好朋友抒解心情。
“林暖暖！”是亦寒的声音。
瞬时，好像人走得空空荡荡。
“都是我舅舅在香港买回来的，有些我们这里根本买不到。”挺自豪的样子。
“很好的一次机会，爸爸支持你去放手一搏。如果不行，也当一次作文演练。”
暖暖兴冲冲扬着身子张望，亦寒踩着脚踏车飞速而来，水花在自行车边散出优美的水花，好像踩着云朵。暖暖一个重心不稳，脚踏到水中，溅了一腿的湿。
暖暖弯腰自己卷起裤腿，想了下，并没有直起身子，直接帮亦寒踏在砖面上的那条腿上裤腿卷了起来，一层一层，牢牢地退到亦寒的膝盖上方。
她鼓动各位有才艺的同学用特别的表演方式让大家记住自己，自己率先唱了一支歌，美声唱法，很见功底，迎来掌声一片。
全班所有的人都盯着阳光看。
当然，直升压根就是没有影子的事情，杨筱光的小道消息错误。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脸与脸，胸与胸格外接近，分明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扫在自己的面颊上。
“哎……说到底，因为我现在成绩不上不下，花费这个时间参加作文大赛也不妨事，不影响重点高中的录取率。”
暖暖再次重重地点头：“比赛的考场在北中。”
小王老师略略尴尬了一下，但是不放弃，邀请着阳光：“阳光，你的操练的最好，来表演一个节目展示一下你的才艺吧！”
背后被人拍了一下，是方竹。
暖暖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杨筱光带来小道消息：“据说这次作文比赛拿奖，或许会被考虑进直升名单。”打一个响指，“挫折就是机遇。”
“也是我舅舅从香港带回来了，我们这里的专卖店没有这个款式的，”说着指指身上的米老鼠牛仔裤，“我是MICKY的忠实FANS嘛！”
无意中，暖暖眼尾的目光扫到已经坐入人群中的阳光，他的脸上复又出现了那种疏离的神态，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猛然回神，正好对上暖暖的目光。
暖暖支着脸颊，看着这样的一个画面，想着看过的很多漫画里的翩翩少年出现的场景，悄悄做个对比，似得十足。很想画出此情此景。
略有那么十多秒的样子，小王老师始终笑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阳光。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杨筱光捅捅暖暖，说：“这个男生真够酷的，不太给班主任面子哦！”
暖暖有些气馁。
亦寒始终没有来，等得有点心焦。
林沐风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到桌上：“这是爸爸送给你的升学礼物。”
亦寒载暖暖去比赛，车骑到学校门口。两个人都抬头看那个彷佛金字灿灿的校名，一阵头晕目眩般的景仰。
待暖暖直起腰，慌忙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粤语咬字还很标准，音质清脆，挺不错的。”暖暖心悦诚服地称赞。
初三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人的一套潜台词，大致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了。
亦寒默然，没有回复暖暖。
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林沐风，林沐风却是很支持。
暖暖已经捏住杨筱光的腮帮子抗议了，两人嬉嬉笑笑。
层层叠叠的树叶后，影影绰绰看见亦寒坐在成荫的花园小径的石凳子上，低着头，拿本物理题库看。蓝色自行车随意停在身边，配着身上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好像融在了这些脆郁的绿中。
暖暖有些心慌，匆乱地回了亦寒一个“V”，敛起心神低头看题目，下笔作文。
但雨势渐渐小了，并渐渐止住。
“他怎么会舍得啊！”杨筱光暧昧地眨眨眼睛。
林沐风笑着说：“这下你不必每天开录音机放张国荣去吵邻居了。”
暖暖摇摇头：“谢谢阿姨，我和我弟弟说好的，他会来接我。”目送杨筱光母女离开。
亦寒蹲着帮她解开勾住的裙边。
暖暖玩兴大发，一步，再一步，跳跃在砖块之间。
“为什么我放了那么多遍粤语歌你都不会唱啊？”暖暖抱怨。
暖暖也这样想。
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戴着眼镜的清秀男生，高瘦，浓浓的眉毛，疏淡的眼神。
暖暖对他礼貌地笑笑，阳光却迅速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亦寒指着校名对暖暖说：“明年我就会天天经过这个校门。”语气很气慨。
亦寒把车子踩到暖暖身边，脚一伸，踏到砖面上，一额汗。
“还不走？没伞？我送你回家。”方竹抖开手里的伞。
有人在背后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反手撑住那人的手，把身体平衡下来。
班主任姓王，年轻而小巧，刚刚从师大毕业不久，带着股和学生们一样的朝气。
亦寒才顺手把另一条的裤腿整个往上面一拉。
暖暖和杨筱光凑在一起开始为黑色六月做最后冲刺，方竹有时候也做陪客。有时候在暖暖家，有时候在杨筱光家。
亦寒在旁边摆着杯碟打下手，对林沐风说：“老爸，林暖暖乐疯了，今晚鸡鸭鱼肉俱全，增加你的脂肪和胆固醇呢！”
暖暖笑：“唱《倩女幽魂》者，姓阳名光也，看来一曲成名天下知了，我方便代传情书。”
写至一半，已经有人交了卷子。
“还有哪位同学来表演一个节目？”小王老师在几个同学表演后，鼓励未表演的同学，眼神一扫，指着其中一位同学说：“我们班练操练的最好的男生，来，向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亦寒在后面摇摇头，蹲下，用力扯下脱落的那块布边，随手扔在车子的书包筐内。
杨筱光比暖暖高了两分，方竹很高兴，说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三个女孩都各自欢欣了一番。
“我相信你的实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亦寒看进暖暖的眼底，好像想将自己的信心全部输入到她的心中。
暖暖在教室里坐不住，跑到教学大楼的廊檐下张望。
“那么汪亦寒牌奔驰义不容辞地再做一次柴可夫喽！”亦寒打个响指。
暖暖想，如果是亦寒，他一定不会那么拿乔，很大方自然地和同学们打成一片。